罗曼今天落地了吗(请看置顶)

初次见面,出色的人啊。
让我们来一场梦一般的邂逅吧。



一些文搬到JJ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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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之国]人类小姐如是说》
《[恋与制作人]戴项圈的女孩》
笔名:左十右



特殊时期删了一些文保命。

◤恋与制作人◢母与子

■周棋洛|许墨|李泽言
※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是他最爱的女人
※母与子双视角
※全文2w+,不要急,慢慢看,我也会耐心,等待你们的感想


◤周棋洛◢

【母】

生活富裕,事务繁忙的父母的物质教育。
你是一个被宠坏的叛逆女孩。

你的生命中,繁忙的父母不重要,趋炎附势的朋友不够真心,所以你全身心渴望着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你就是在这时候遇上他的。
在异国他乡,容颜俊朗深刻如刀凿的阿波罗神像的他,金发是阳光的眷宠,蓝眸是你跨越的横隔在你们国度之间的无垠海洋。
他冲你微笑,就像阳光照进你紧闭的心扉,你就爱上了他。

从第一句话到第一次亲吻,不到一小时。
从第一次接吻到第一次上床,不到一天。

那是你的初次,却被你随意的扔在了浪漫的大洋彼岸。
身上的男人美好的像个一到太阳升起就会破碎的泡沫。

情至深处,你觉得悲哀,又惶恐。
指甲在那人身上划出一道道刻痕。

“嗨……”你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那悲哀愈深愈浓烈“你会离开吗?不要……不要就这么走开,什么都不留下。”

美好的像个泡沫一样的男人,拿走你初次的男人,很擅长似的,亲吻你的面颊:“甜心,你值得我想给你所有最好的。”

一周后,男人还是像泡沫一样消失掉了,破碎在阳光里。
但他的确给你留下了一个“礼物”。
那是恶作剧之神,给一个年轻姑娘,最大的恶意。

未婚怀孕,你连孩子的父亲如今在何方都不知晓。好面子的父母不愿你成为他们最大的笑柄,把你赶到了你乡下的奶奶家。

你很快就生下了一个孩子。有着暖阳的软软金发,白嫩的皮肤是棉花糖,浅色的眼在阳光下美好的近乎虚幻,像是眨眨眼就会不见得泡沫。

信基督的奶奶很高兴,她和你说:“你看,上天赐予你一个多漂亮的小厄洛斯啊。”

你僵了很久的眼珠转了转,却没有抱过那向你伸出手的婴儿。
那不是你的爱情。
那是神赐的惩罚。

最后连孩子的名字,也是奶奶取得。
奶奶翻了一本字典,给他取名棋洛。

你觉得她是在叫你棋落不悔。
但你又怎么能不悔?
你还那么年轻,你还没有学会认命。

生下孩子后不久,你就偷偷跑走了。
你回到了那个异国,你爱情瞬间诞生又迅速凋零的国度。
但你如何也找不到那个男人。
没有坐好月子,水土不服,金钱危机,你几次把命丢在这个既浪漫又无情的国度。

你曾用短短五天品尝过的爱情,却用了整整五年才学会心死。

你想过寻死,却在心如死灰前一秒,接到了来自遥远家乡的电话。
是奶奶。
她说:“你还记得棋洛吗?”

你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
那是你的爱情送你的厄洛斯。

父母不要你,世人唾弃你,奶奶对你失望。
但你还有棋洛!
那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他的话……是他的话……

你卖掉所有能卖掉的东西,孑然一身,回到了故土。

“棋洛呢?”这是你见到奶奶的第一句话。

“他现在应该上幼稚园了吧?人多高了?”你的话语快的如同连珠炮弹。

你的心中装满了你五年未见的孩子,他长多高了,身体健康吗,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喜欢你带的玩具,还记不记得你这个妈妈。
你的内心苦涩又甜蜜,就如你五年前心中装满了爱情。

“他还没上学,”看到你不解的表情,奶奶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埋怨,又像是悲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安冻结了你的兴奋。
而与棋洛的真正见面,打碎了你最后的一点幸福幻想。

那孩子……你的孩子……棋洛啊……

在阳光照得亮堂堂的室内,坐在一堆堆玩具中央的金发男童,容颜精致可爱,像是小厄洛斯,但是童稚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阳光那么温暖,暖和不了那琉璃似的眼瞳。

他坐在堆满玩具的房间,只盯着眼前的积木,他在叠一个小小的房子。除了这座积木小房,他眼中看不到亲昵靠着他的兔子玩偶,看不到呜呜在铁道上驶过的火车,也看不到小心翼翼靠近的你。

你离得很近了,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阳光下他的金发柔软甜蜜得像是要融化的蜂蜜奶糖。
你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发。轻盈的发丝软软的像是云纱,暖和的让你想要流泪。
“棋洛啊,我是妈妈。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

那孩子,抬起来头,往你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眼泪盈睫的微笑模样撞入他眼底,他似乎愣了一下,但看那空芒的眼睛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转回了头,继续盯着他的积木。你再如何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都没能成功。

你终于慌了,窗外的奶奶示意你安静地退出,你不舍地再看了眼棋洛,在他金色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迟来许久的祝福吻。
“等我。”

你和奶奶聊了很久很久。

久到小棋洛已经叠好了一个小小的房子。很小很小,大概只能让一个他的一个娃娃小朋友居住。
棋洛盯着房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倒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又重新叠好了一个更大的房子,比刚才大,能让他的两个娃娃小朋友居住。
棋洛终于满意了,他把注意力从积木身上收回到自己身上。

他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顶,茫然地环顾四周。
但是依旧什么人都没有。

棋洛是自闭症,这个认知彻底击碎了你对美好甜蜜的未来的幻想。

“那么……他……永远不会叫我妈妈了,也永远不会认我了?”你的声音抖得厉害。

奶奶叹了口气,似乎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他一直在接受治疗,你陪他去看医生吧。”

棋洛似乎没有发现陪他去看医生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奶奶慈祥的抚摸他的小脑袋叮嘱,他也没有回应。

他换了一个魔方把玩,注意力都在小小的立方体身上。
纷乱的颜色在幼嫩的指尖翻飞。

你试探性地牵起他的手,被狠狠地打开了,孩子的力气很小,你的手背都没红,但你却觉得那一巴掌打在了你的心上,心脏火辣辣的疼,火辣辣的抽泣。
奶奶拍了拍你的肩膀:“慢慢来。”

棋洛的医生见到了你,有些惊讶,但随后又露出了真心的欢喜。
“如果是母亲协助治疗,效果应该会更好。”
医生和你说了很多很多,你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写的满满当当,你高中听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离开时,你真诚地向医生鞠躬道谢,感谢他对棋洛的照顾。
医生笑了笑,轻轻揉了揉棋洛的小脑袋:“谁不希望看到漂亮的小厄洛斯展开笑颜呢?”

你攥紧了本子,再次鞠躬致谢,和医生道别。
这回棋洛没有在玩魔方了,他玩了一天似乎玩腻了,东西也扔在一旁,你捡起收好,再次动作轻柔地,牵起他肉乎乎的小手。
——这次你的手没被打开。

你的唇角立刻露出了雀跃,你小心翼翼牵着棋洛,走在回你们家的路上。
“棋洛,以后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爱笑的孩子,妈妈好想看棋洛的笑颜啊,一定很好看!”

小小的厄洛斯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身旁在夕阳暖辉里模糊了面目的女人。

看不清眉目,就像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记忆中的“她”一样。

但是那个“她”是冷冰冰的,就算是自己伸出渴望的手,也会被无情地挥开,这个“她”……
棋洛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掌。

第一次,轻轻捏紧了手指,回握。

这个“她”,很温暖。
让他不自觉抓紧,害怕下一秒便泡沫般消散在暖阳里。

你代替了奶奶,守在了棋洛身边。

你发现棋洛对音乐很是敏感。便把自己以前收集的唱片翻了出来。
你一首首地给他放。抱着棋洛,听着记忆中的旋律,忍不住,轻声哼唱。

棋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窝在你怀里,听你将你的青春哼成了童谣。
他是累了也不知道说的孩子。
最后你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在你的怀里安眠。

小小的手抓着你的一缕头发,梦中也没有放开。

和自闭症孩童的交流,就像把如潮水一般的爱永不停止的灌注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桶中。

你知道他深不见底,但你也知道,一旦水漫出桶,爱敲醒了沉眠的门扉,回报你的会是比虚幻的爱情烈酒更加甜蜜温醇的奶香。

他似乎永远不会回应,又似乎下一秒,就会回报你甘美的幸福。

所以你永远不能放弃。

你是幸运的。
也许是前半生实在滑稽到让人悲伤,也许是真的应了无情的阿波罗的那句“Gift”。
只要你付出,总能从棋洛那里得到回应。

尽管那回应只是一点点挤出的甘美乳汁,对你却是救命的良液。

棋洛不可能永远不上学,不接触外界,你打算等棋洛状态好些了,送他去专门的学校。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你只是开始教棋洛学字。

奶奶以前教过棋洛写字,棋洛很聪明,在你问他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后,歪歪扭扭的“棋洛”很快在洁白的纸张上出现。写好后,他抬头看着你,也不笑,也不撒娇,也不说话,但你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

“棋洛好厉害!”你拍着掌,露出纯然喜悦的笑颜,给他一个吻。

“但棋洛,你怎么不写姓呢?”

刚刚有点开心起来的孩子又显出茫然的表情,他不安得握紧了手中的蜡笔:“棋洛……没有……姓……”
“姓氏、要随……爸爸,棋洛……没有爸爸。”

你的心中溢满了愧疚。
“棋洛有姓的!”
“我是棋洛的妈妈,棋洛跟的就是我的姓!”

你将孩童软软的身体圈在了怀里,握着他的手,在纸上歪歪扭扭的“棋洛”前面,一笔一划。

“撇、横折钩、横、竖、横、竖、横折,最后,还是一个横。”
端端正正的方块字出现在歪歪扭扭的“棋洛”前面。

“周。棋洛,你姓周。和妈妈一个姓氏。”你抱着棋洛,趴在他软软的发顶,笑的气息吹乱了他的一头金发,软软的发丝絮一样,像是秋天的蒲公英。

“我的孩子,我的宝贝,我的小厄洛斯。”
  ——“你叫周棋洛。”

金发的孩童的眼里,在阳光下抱住他微笑的女人的面目,终于清晰了起来。
很漂亮,像是童话书上的公主。

她说,你姓周,你叫周棋洛。
她说,她是周棋洛的妈妈。
她说,妈妈会一直陪着她的周棋洛。

于是,“棋洛”变成了“周棋洛”。
没有妈妈的孩子有了世上最好看的妈妈。

被宠爱的、注定幸福一生的周棋洛,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诞生了。










【子】

“棋洛?棋洛!”经纪人先生轻轻摇醒了在后台睡着的大明星周棋洛。

沉眠的厄洛斯被唤醒,金发像是垂怜万物的阳光,在他上天亲吻的天使般脸庞上温柔滑过,他睁开了眼,琉璃似的眼眸里,是天父恩泽的光辉。
这是神一样的好孩子,这是神爱着的,神的信徒也爱着的少年。

“嗯……唔……经纪人先生?我……睡着了?”

经纪人先生叹了口气:“对,睡了两个小时。下个节目的录制就要开始了,我来叫你。”

报备完行程,他又担忧地看着已经在伸懒腰的周棋洛:“棋洛,你真的没事吗?最近行程太紧了。”

周棋洛打了个哈欠,睫毛被一点生理盐水打湿,就是这么一副懒散的样子,他做起来依旧是赏心悦目的,那琉璃似的眼眸在一点水润下,更加澄澈耀眼,如同宝石。
“别担心,我会像刚才一样,抓紧空子睡觉的!”

“况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让人开心的事情一样,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不要钱地在小小的后台绽放,如星辰,如日辉,“做了个好梦,现在我精神头足着呢!”

经纪人先生无奈扶额:“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把你的荷尔蒙收一收!留到台上去福利你的粉丝们吧!”

周棋洛但笑不语。

“哦对了,手机给我。这回你别想偷偷带上台,上次铃响之后差点闹出播出事故你知道不。”经纪人先生在面对工作事务的时候,总是能无情的让周棋洛西子捧心状大喊“说好的塑料花兄弟情呢!”

“不,我们没有兄弟情,只有冰冷的利益关系。”经纪人先生已经能面对台上大明星台下小逗比的周棋洛面不改色了。

周棋洛欲哭无泪,惨兮兮地掏出手机,双手颤抖地放在经纪人手心时,那深情凝望手机的眼神,让经纪人先生以为他拆散了一对眷侣。

“叮咚。”周棋洛的手机传来一条微信提示音。

周棋洛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收回手机,经纪人一脸懵逼地抓了个空。

周棋洛点开微信,看到了他之前等睡着的一条讯息。

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很好,看上去依旧美丽的女人对着镜头比着很有年代感的剪刀手,却配上了小女生才用的搞怪ps图包。
“宝贝儿棋洛,妈妈下飞机啦!马上坐车到你那边!”

周棋洛快速将图片保存,双指啪嗒啪嗒在键盘上飞舞,笑得傻呵呵的,让经纪人不忍直视。

虽然经纪人很想吐槽一句周棋洛简直像正热恋中的幸福的小傻逼,但照顾周棋洛公私生活的他很清楚这位被九亿少女惦记的大明星感情生活简单的像张白纸,能让他露出这种“热恋”中傻逼表情的,大概只有那位女性了。

——九亿少女的婆婆,周棋洛的母亲。

“周女士回来了?”经纪人问。

“嗯嗯!大概会坐上下午2点的车,然后我节目录完她也就到啦!”周棋洛翻了翻列车表,做出了结论。

“有时我真觉得你母控的可怕。”经纪人先生忍了忍,还是没能把吐槽忍住。

但周棋洛是不会像别的大男生一样会因为被称“母控”而羞愤的,他只会微笑着,把这当作对他的夸奖尽数收下,就像夸他演技好,夸他长得帅一样,理所当然又满脸骄傲。

周棋洛,演艺圈冉冉升起的恒星,知名的母控明星。
他的粉丝表示,爱上周棋洛,也就爱上他爱母亲的方式。
孝顺是周棋洛粉丝从偶像身上学到的很多东西中最好的一点。
周棋洛粉丝的父母们,都默默感谢这位儿女痴迷的偶像,然后在儿女的安利中,一起沉迷周棋洛,给他涨了一批批妈妈粉。

“真希望你把这热情多分给点你的粉丝,小姑娘们会高兴到晕厥的吧。”经纪人先生如是说。

“妈妈就是我最大的粉丝嘛~”周棋洛宝宝如是回。

“……”经纪人先生扶额伸手,“发好了就给我。”

“等下,我和她说一下节目几时结束我在哪儿等她。”周棋洛手指如飞,经纪人先生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残影,心中想,周棋洛这手速,不当明星,去打电竞应该也有出路。

周棋洛很快发好了短信,那边也很快回复了。
周女士似乎说了什么,周棋洛的笑容愈加暖融。

最后回一个么么哒表情包。

“好啦。”周棋洛恋恋不舍地把手机交到经纪人手里,“你帮我看着点,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你偷偷冲我打手势。”

经纪人先生: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会从舞台上逃下来是么!

“算我求你了,好好表现。周女士一定也希望看到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而且你这几天拼命赶通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空出时间陪她?都到最后了,别掉链子!”

“可是……好吧……”周棋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后台。
当然,他三回头的对象不是经纪人,而是经纪人手里随时会传来母亲消息的手机。

周棋洛走到了舞台边,听助理给他梳理流程。

他侧身对着光可鉴人的壁,理了下头发,黑色石头墙壁里,金发的少年依旧像在熠熠生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恍惚间,那个帅气的少年似乎变成了可爱的孩童。
金色的发,琉璃似的眼,虽然不太习惯,却依旧努力扯开一个笑容。

那是厄洛斯为了他美丽的母亲而绽放的笑颜。

【“棋……洛,加、油。”】

于是大明星也回以微笑:“周棋洛,加油!”

他转身踏上舞台,迎接所有的宠爱与光辉。

另一边的后台,好不容易哄好周棋洛的经纪人觉得自己像带了个小奶狗,心累不爱。

周棋洛的手机又是叮咚一声响。

“他又没关机!”经纪人先生咬碎一口银牙,但又想到了周棋洛的嘱咐,解锁了他的屏幕。

粉丝们可能很难相信,周棋洛藏了许多狗仔费尽心思都想瞧上一眼的手机,其屏保密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日。
不是他的,而是那位周女士的。

周女士发来一张新图。
她是个热爱自拍的女人。

她站在飞机场出口周棋洛的巨幅海报面前,与她自豪的儿子合影,依旧比着傻乎乎的剪刀手。
但是那笑颜却和海报上的周棋洛脸上的一样灿烂。
周女士保养得很好,站在周棋洛闪闪发光的海报前,就像一个普普通通路过的周棋洛的姐姐粉。

图上p了个恶俗的爱心,把她自己和周棋洛的大脸圈进一起。
文字:漂亮妈妈和帅气棋洛♥

经纪人先生笑了笑。
真是对恩爱到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母子啊。

经纪人先生开始为周棋洛的九亿少女粉在心中点蜡。

“周棋洛已经有最爱的女人了,少女们啊,春宵苦短,昂首奋进吧!”
















◤许墨◢

【母】

年节时候,整个城市都是既喧闹又寂静的。

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白雪,红色的烟花爆竹屑如落梅,点点落在雪上。

人走在外面,张口就能呵出一团雾气,但是起了炉灶的家里却热的你脱了大衣,只着一套毛线衣。

你今天很早就爬起来了,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家孩子爱吃的。这孩子,都26了,单了那么多年,终于在今年松口,说会带一个女孩子回来。

也许是你希望他脱单太久了,你做着饭,脑子里还想着你的儿子究竟会带什么样的女孩回来。
人老了就是爱瞎想,你马上就从那女孩的外貌性格联想到她和你儿子结婚后,给你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大胖孙子长得很像你儿子,眼睛乌溜溜圆润,可爱的像个招财童子。

你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幸福地笑了。

“叮咚。”

像是被谁特意掐着时间一样,最后一道菜上了桌,门也被敲响了。

你连围裙都来不及脱,就去开了门。

半年没见的儿子就站在门口,他似乎没撑伞,头顶落了薄薄一层雪,配着黑呢子大衣单件白色内搭毛衣……怎么看怎么冷。

你眉头皱起:“多大的人了!伞都不知道撑!”

比你高上许多的儿子笑了,他一张口,就呵出一团白雾,模糊了嘴角的笑弧。
“妈,我回来了。”

你的眼角有点湿润,但是儿子身后一个脆脆的声音打断了你的伤感。

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有些局促不安地从你儿子背后绕出来:“伯母,我……”她看了眼许墨,似乎从温柔凝视她的爱人眼中汲取了勇气,再看向你的时候,笑容更自然亲切了些。
“伯母您好,我是许墨的女朋友。”

你和儿子带回来的女孩一见如故。刚见面时你就觉得她脸熟,不由心生亲切。

大家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许墨被安排去洗碗。你拉着女孩家里长家里短的,女孩子有点……蠢萌,你想起你在网上看得词汇。不多时,你便把女孩的底摸的门清儿。

你终于清楚那莫名的亲切感是从何而来。
这女孩很像你年轻的时候。

长得不是顶漂亮,最多算清秀可爱;学习也一般般,大学是在本城读的二本;家里也是普通的小资家庭,有个弟弟,父母健康。

或许这条件搁在别人家那还能夸上一句普普通通的好女孩,但是在你家……
你想到了你优秀的儿子,跳级毕业,年纪轻轻就成了博士生导师,还是天才科学家。
换谁都会觉得这女孩配不上你的儿子。

若你还是以前,你大概也会委婉地拆散他们吧。但现在的你,只是笑着拉过女孩的手,和她话家长:“真是好孩子啊。”

女孩听到你这句话,嘴角抿了抿,她偷偷瞥了一眼厨房,许墨在那里洗碗。
她回过头来后,慢慢回握住你的手,你看向女孩的眼睛,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像你儿子。

国人的虹膜多是浅棕,但是这女孩却和你的儿子一样,眼睛黑的像是一滴墨。

“伯母,您真的……觉得我合适吗?我这样,就可以吗?”

你从那墨色中挣脱,和蔼得笑了,安抚面前的女孩:“别担心,阿姨啊,也不是那种只看外在条件的。只要我家墨墨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然而女孩的不安似乎完全没有消失:“但是,许墨说……只有伯母喜欢的,才是他喜欢的。”

“这孩子!”你眉头又蹙,“我回头得说说他!这像什么话!”

“不是、伯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摇了摇头,她顿了下,才说,“只是许墨和我交往的时候就说过,我是伯母喜欢的那种孩子。”

你想到了什么,有点哭笑不得,在女孩疑惑的视线中,把一段许墨的童年往事向她说起。

你和你丈夫的结合,也是天才科学家爱上普通女孩的套路。不过许墨很幸运,似乎只遗传到你丈夫的优秀基因。

这孩子从小就老成,不喜欢黏着大人,只喜欢黏着大部头。
别的孩子还在捉毛虫,拿生命取乐是时候,小小的许墨已经开始学会欣赏与照顾美丽的蝴蝶标本了。

有时你看着许墨,就像是看到一个垂垂老朽的老人穿着彩衣娱亲一样的违和。

你把这违和感当成是你的孩子太过早熟,太过老成的原因。
你的丈夫并不觉得小墨这样有什么不对,他还挺高兴自己的孩子是个独立早熟的。

但你总会在你的孩子露出那样仿佛老者看透红尘一样的表情时,有些担忧地捏一捏他肥嘟嘟的脸颊,揉一揉他软软的黑发。

于是那不和谐的表情便从你的小墨脸上消失了,那孩子仰视你,眼里是纯然的迷茫。

你不知道该怎么把你的担心说出口,只能说:“小墨,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总那么老气沉沉的啦,一点都不像乐观的妈妈的孩子。”

你的小墨歪歪头,表情更加疑惑了:“妈妈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妈妈最爱小墨了!”你忙摆手,“只是……觉得小墨更像普通的孩子一点就好啦。”

你家小墨却不打算放过你:“普通?什么样的普通?”

“就……不用太好的成绩,不用太出色的外表,但要健健康康的,有一颗爱父母,爱自己,爱他人的心。”

你的小墨放下了大部头,软软地趴在你的膝头,墨一样纯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你:“别人的妈妈都夸我,说希望自己的孩子像我,为什么妈妈却这么想呢?”
“大人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出色,给他们长脸吗?”

“你是从哪学来的这种思想呀。”你被自己孩子老成的话噎了一下,无奈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小的许墨墨一样的眼底就像注了水,墨丝氤氲,十分委屈。

“妈妈我当然会为小墨自豪啦!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小墨这样是不是太累了。”你又揉了揉许墨的额头,顺带揉乱了他一头又黑又软的发。

你在许墨不解的视线里笑得温柔:“妈妈我啊,没有爸爸和小墨这么聪明,从小家里也不约束,野孩子一样长大的。但是妈妈不后悔在那段时间没有去报补习班上才艺课,因为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小墨,你还是个孩子,就该去享受孩子的生活。”

你的孩子怔怔地看了你半响,然后温顺地垂下了头,颇为眷恋地蹭了蹭你的膝盖。

“妈妈,真奇怪。”

回忆结束。

你面前的女孩怔忪地看着你怀念的笑颜,墨一样的眼底似乎氤氲出墨丝。

她笑了起来,意外的好看:“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许墨小时候是这样的啊。”

与你分享了小回忆,女孩一下子和你亲近了起来:“我能叫您妈妈吗?”

你欣然点头。

于是女孩就撒娇似的靠在你的肩上。
你听到她脆软的声音。

——妈妈,您真奇怪。

「梦醒」

你生了重病,卧床好久了。

你还在医科大学上学的儿子经常来看你。

只要看到查房的小护士羞红一张俏脸到你房间的时候,你就知道,是你的儿子,许墨来了。

许墨刚刚成年,身上虽然还略显稚嫩,却已然显出一派好男人风范。肩宽腿长,俊秀儒雅,长得好,学历又高,也难怪那些小姑娘看着春心萌动。 

“您今天看着气色好多了。”许墨笑着挥别满脸通红的小护士,走到你身边。许墨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粗针毛衣,更衬得他白皙俊美,看着便让人觉得心内暖融融。

“因为做了一个好梦吧。”你想起刚刚那个梦,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许墨扶你起来,帮你倒了杯温水,坐在了你的床头。
“什么梦呢?要我给您分析一下吗?”

许墨大学修的心理学,还涉及梦境解析,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让他给自己解解梦什么的。

你便把这个梦说给他听,说完后还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你看看,我梦里都想着你带个小姑娘回家。”

许墨也笑了:“好,等您身体好了,我就去交个女朋友。”

你嘘他:“都多大了,还黏着妈妈呢。刚不是说要解梦?”

许墨锁了眉,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然后,握住了你的手,那慎重的模样让你都不自觉紧张起来,许墨沉默了几秒,看着你的表情变化,嘴角缓缓翘起:“这是说明啊,您身体马上就要好啦。”

紧张的氛围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逗妈妈呢。”你有些好笑,抬起手,许墨就恭顺地俯下身,任由你弄乱那一头精心打理的发。

“这是我的真心话。”许墨的眼睫半垂,浓墨的颜色在他眼底晕染着丝丝缕缕的墨丝。

“妈妈,快点好起来吧。我想你了。”

「梦醒」

尖锐的刺痛。

你艰难地睁开眼,鲜血染红了你的视野。

你看到了你的丈夫,他趴在驾驶座上,已经没了生息。

你也很痛很痛,但是意识却格外的清醒。

“妈妈……?”怀里的声音让你想起你们此刻的处境。

你们驾车出游,却撞上了一辆卡车。你只来得及把你的小墨护在怀里。

你低头,你的血滴在怀中的许墨稚嫩的脸上,染红了许墨的视野。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褪色,只有你的血是那么鲜红,燃烧了他的整个世界。

在你眼里,就是许墨迷茫地睁大了好看的一双眼睛,那滴浓墨在他眼底翻涌。

你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但还好,你保护了你的孩子,你最爱的许墨,你生命的延续。

你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你的小墨说,你想到了那短短一瞬间闪过你脑海的画面。

人都说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那是过去的事情,然而你看到的却是你孩子的未来,这难道是上天最后的一丝垂怜吗?

你撑着一口气,张了张口。

你想和你的小墨说,他以后会变成一个多好看的小伙子,还会遇上一个虽然笨拙,却也十足温柔的姑娘。

你想和你的小墨说,他是上天赐给你的珍宝,虽然你是妈妈,但你总觉得无时无刻不被他照顾着,这让你有些自卑,更多的却是甜蜜。

你想和你的小墨说……你永远爱他,所以,不要露出那么孤单的表情了。

你的小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你。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现在的状况。
他似乎也并没有期待你要说的话。

你听到他的小声嘟囔:“这一次,还是结束在这里么……”

就在这一刻,你忽然觉得那些违和感都有了解释,于是某种力量帮你冲破了一直以来的某种束缚。

破碎的音节从你的口中溢出。

你第一次,看到了你的小墨,惊讶的表情。

“小墨……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住……妈妈爱你。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一个带着血腥的吻落在孩子的额头,女人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似的,微笑着,阖上了双眼。

女人没看到,她的孩子,原本无悲无喜的脸上出现了复杂。

许墨看着血泊中的你。

乌墨的发,白雪的脸,浅粉的唇,红色的高领毛衣,蓝色的修身长裤。就连那染红地面的血色,也明艳的灼烧着许墨的视网膜。

为什么他一直没发现呢?
原来他也曾见过如此鲜活的色彩?

年幼的孩子似乎还未曾领略死亡的可怖,
他近乎虔诚,又无比眷恋地俯下身,回吻那血色,他色彩明丽的母亲。

“妈妈……”

「梦醒」

刺目的灯光唤醒了你。

你听到仪器的声音,人的脚步纷乱的声音。

你听到有人和你说:“妈妈再用力点!孩子的头出来了!”

孩子,你的孩子!

你深吸气,剧烈的疼痛让你连呼痛声都发不出。你只是痛的止不住泪流。

真的很痛、很痛。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有一双如墨的眼睛。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是一个聪颖的宝宝。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成为一个被他人敬仰的科学家。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爱上一个笨拙却可爱的女孩。

你知道,你永远无法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
因为你会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在车祸中死去,独留他一人,在黑白的世界里。

想到这,你哭的更凶了。

你的孩子呀,可爱的小墨,他还没出世,但是你已经知道了他孤身一人的未来。

但是,就算是这样……

你的喉间溢出狰狞的嘶吼。

婴儿的啼哭声是你最好的止痛药。

护士把小小的婴儿抱到你身边,他身上是还没擦去的胎血。

你笑着,抱过了他。

他还没有睁眼,但你知道,他会有一双滴墨一样的美丽眼眸。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许墨。”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有一双滴墨般的眼睛,你会因此给他取名为墨。

——许墨。

你希望许墨能知道。
他的诞生,是你此生最大的幸福。










【子】

「梦醒」

许墨睁开眼。

想偷偷给他披上毛毯的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许、许教授!我看您睡着了,怕您着凉,所以才……”

许墨浓墨一样的眼睛注视了小护士好几秒,在小护士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时,才软化成暖香墨韵,他轻声道谢,接过毛毯,却没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压在了病床上的母亲身上。

面对小护士的疑惑,许墨笑着回:“天冷了,我怕妈妈冻着。”

然后许墨就收货了小护士感动的不行的泪眼和似乎直线up的好感度。

小护士看着眼前专注地给自己的母亲捻好被角的男人,只觉得越看越是一枚好男人。

在这所医院工作的护士,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高级私人病房里的这位睡了十几年的「睡美人」。

当然,看过她的护士都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大美人,也只能算得上清秀,而且年纪摆在那,就算常年沉眠没有操劳,她的脸上也多了岁月的痕迹。

医院接到过的植物人何其多,只有这一位出名了,一是因为十数年如一日的高级监护病房的费用高昂到让人望而却步。
二是因为,眼前这个十数年如一日来探访她的男人了。

许墨——年轻的天才教授,还有着王子般俊美的容颜。

能被这样的人照顾十数年,也只有童话里的睡美人才有的待遇了吧。

但是睡美人会回应她的王子,
俊美温柔的许墨教授,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睡美人」的回应了。

守着永远无法醒来的最重要之人的孤独王子,这是能让所有姑娘又怜又爱的配置。

于是小护士更加柔了声音:“这里有我护着,您如果太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

小护士几乎以为自己错耳听到了许墨教授不耐烦的声音,但再次望去,男人的笑颜依旧是温和而儒雅的,俊美的像是童话书里永远完美的王子。

“我在她身边,就是在休息了。”

许墨看向一脸不解的小护士,没有过多解释,轻飘飘转移了话题:“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的母亲……她很喜欢你。”

后面的那句话有点飘,像是意有所指。

但蠢萌的小护士只是被许墨磁性的声音撩到满脸通红,也没注意那话中的突兀之处。

查房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小护士恋恋不舍地和许墨道别。

许墨送她到门口。

关了门,室内倏然安静了下来。

许墨回到了病床边,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她的睡颜很安详,许墨无法从她脸上看出记忆里熟悉的表情。
但是……

许墨慢慢地,趴在了床边,将手探进毛毯,握住了女人的手。
有点冰凉,却总是能让他安心。

许墨阖上了眼,等待着再次进入梦乡。

……

许墨看不到天空的蔚蓝,看不到云朵的洁白,看不到红绿灯的变色,看不到珍藏多年的蝴蝶标本的色彩斑斓,也看不到人们鲜红跳动的心。

但是,只有在他沉眠不醒的母亲的梦里,他的世界不再是黑白。

他的母亲,
——赐予他第一次和第二次生命的,许墨生命中最伟大的女人,
将他色彩斑斓的如梦童年,永远深藏在记忆里,供他一遍遍回忆。

那真是很美妙的梦境,很美丽的色彩。
许墨能在黑白冰冷的现实几天几夜不睡觉。
但只有在他母亲身边,他就像一个困觉的孩子,沉迷在她为他建造的小小的梦幻殿堂里。

许墨想到了刚才那次重复不知几千遍的梦境里,与往常不同的变化。

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的孩子一样,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纯然喜悦的笑容。

“您总能带给我惊喜。”许墨喟叹,那如墨的眼眸慢慢地,慢慢地,蝴蝶扑翅般,眨了一下。
浅浅的墨丝在滴墨一样的眼里晕染开来。

母亲,
您是我永远的童年,
是我色彩斑斓的梦,
是我取之不尽宝库,
是我在这孤单人世唯一的栖身之地。

“您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吧。您可不能欺骗您的孩子呀。”
贪得无厌的小孩,今天也在母亲的身边,安眠。
















◤李泽言◢

【母】

你家言言今年一岁啦,是个黏人的宝宝,总是摇摇晃晃地跟在你身后,一开始是爬,后来就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了。

你家言言刚学走路的时候,你都还不愿意把他放下,他一摇晃,你就怕他磕着绊着,又给抱在怀里了。

孩子他爸很是看不惯你这模样:“你这样他永远也学不会走路。你还能抱他一辈子吗?”

你很想回:是的!你能抱他一辈子!

但是你不敢正面违抗你的夫。

所以最后,你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扶着他,让他小小的,还没你手掌大的脚丫立在铺的厚厚的长毛地毯上。

言言抖一从你温暖的怀抱中托出,有些不适应,向你张开手,软声唤你,要你抱:“麻麻~”

你多想冲上去抱起他呀,告诉他,在你的怀里,在妈妈的怀里,他永远不用被逼着去辛苦长大,可以赖着你,可以一直向你撒娇。

但是你的夫的视线却刺得你后背生疼。

你于是苦笑,摸了摸你家言言软软的,微微有些蜷曲的乌发。
“言言,乖,自己走过来好吗”

你离你的言言很近,很近,只要他站起来走一步,就能到你的怀里来。
但是一直被你抱着,像是从来没真正能从你身体离开的言言,却因为一直亲昵的妈妈拒绝了自己的亲近,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水汪汪的眼睛,泪水打湿了睫羽。

小孩子是从不会委屈自己的,所以他大声号哭,没有你的抱抱,就似乎要哭厥过去。

你也哭了,刚硬起的心肠就这么软了下来,忙把他搂在怀里,“噢——噢——”地逗他,哄他停住哭泣。

你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你孩子以外的事物了,包括你又怕又爱的夫。
你的夫冷眼睨你一眼,黑着脸丢下一句“妇人之仁!”然后转身离去。

你知道自己不对,你知道这样对你的言言不好。
但看着那双满满的都是你的黑汪汪的眼睛,你就是放不开手。

你的言言,你最喜欢的言言,最喜欢你的言言。
你怎么舍得让他离开你的臂弯呢?

你家言言今年五岁啦,开始学认字啦。

你的夫给他请了很多很多家庭教师,你惴惴不安地问你的夫:“会不会太辛苦言言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你的夫再没有以前的好脾气了,他皱眉看着你,你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心翼翼地挺直脊背,恭顺地低下了头。
尽管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的夫,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你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听到他的话:“你要记住,言言他是李家的继承人,不是你的洋娃娃!”

你咬唇,第一次,不想去听从夫的话。
言言呢?他是怎么想的?

你家言言今年七岁啦,你已经很久没见到言言了。

你好想你的言言啊。

想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想亲亲他饱满的额头,想捏捏他软乎乎的小手。

你给他做了好多好多娃娃呢,一开始你并不会这种针线活,但是慢慢的,就做习惯了,就能做的很好啦。
虽然你漂亮的手指上多了许许多多的针刺伤痕,但你并不难过。

你以前是从不被允许碰针线活的,你的手很好看,很灵巧,是用来弹钢琴的。
老师和父母,还有你的夫,都很喜欢你的钢琴,你的手,告诫你要好好保护它们。

但是为了给你的言言做娃娃,为了你家言言收到娃娃后一定会露出的欢喜笑颜,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你好想你的言言啊。

每次一想起他,你就开始做娃娃。

从一开始的眼歪嘴斜,到最后,你的娃娃已经很好看了,就像你出嫁前堆满你房间的娃娃那么好看了。

你的娃娃都是商店买的,但你的言言值得最好的最用心的礼物,所以送给言言的娃娃得由你亲手做才行。

你总是想,等你做好了,下次见面时,就亲手送给言言。
但你做好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能见到你的言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做的娃娃已经塞满了整个房间。

今天你准备干一件大事情。

你从女仆那偷听到今天家里会办一个晚会,是给言言准备的生日晚会。

那时家里会来很多很多人,你准备偷偷溜出去。

你成功得躲过了女仆的视线,怀里抱着你做的最满意的一个布偶,想去送给你的言言。

你很久没能出房间了,走出房门的那一瞬,你踩着深红色的地毯,看着两旁色彩压抑的走廊,逼真的油画上,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狼狈的你嘲笑。

你瑟缩了一下,脚步迈得更大,险些踉跄了下。
好宽广,好安静,好孤单,好可怕。
言言在哪里?

你跑啊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方。

远远的,你就看到了你的言言,他站在发言台上,被万众瞩目。

虽然你很久没见言言了,但是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的眼神贪婪地在将他从头到脚尽收眼底。他长高了,变结实了,婴儿肥还在,不过只有一点点了。头发剪的短了,眼睛更加明亮了。
他的身板挺得笔直,再也看不出曾经抽泣着蜷缩在你怀里的样子了。

他已经长大了。
但你还没能意识到这点。

你只是看着,心里淌着蜜。
你想,你的言言不管几岁,不管在哪儿,都是闪闪发光的。

虽然你们好久好久没见了,但是你还能一眼就认出他。
你抱紧了怀里准备很久的礼物,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力量。
哪会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
那么……儿子应该也会认出母亲吧?

你迈出了第一步。
两步。
三步。

有人注意到了你。
人群开始喧嚣。

人们,掩着嘴,掩着惊讶与冷利的眸,掩着鄙夷与嘲讽的话,在你周边空出一个包围带。
人们,身着华服的人们。
你,只穿着一条柔软舒适的棉麻睡裙的你。
是两个无法相融的圈子。

台上的言言终于看到了你。
他停住了讲话,怔愣地看着你,像是看着尘封已久的什么,慢慢从过去走来。

“言言……”你的眼角泛出泪花,你向台上的他张开了双手,“妈妈在这……过来啊,言言,来妈妈这……”

人群倏然寂静,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争议声。

你在其中听到了熟悉的,夫的声音。
“谁把这个疯女人放出来的!”

人高马大的保镖迅速地把你围了起来,他们毫无怜惜地架住了你的胳膊,你要送给言言的娃娃都掉在了地上。

你激烈的反抗:“我不是疯女人!我是言言的妈妈!”
你伸手,想去够掉在地上的娃娃,那是你做了好久的娃娃,是言言最喜欢的动漫角色的娃娃,就这么掉在地上,被踩了好几脚!

他们怎么敢!

你眼中只有那个娃娃,和你的言言。
你够不到你的娃娃,你的言言也离你那么远。

“言言……”你看着你的孩子,泣不成声,你不知道你的衣服在刚才的拉扯中已经凌乱,这样的你,看上去的确是个十足十的疯婆子。

台上的言言终于动了。
他动的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你还睁着眼看着他流泪,后知后觉发现刚才死命扭着你胳膊的那些人都停了下来。
你甫一挣扎,反而往地上摔。

但是你还没摔在地上前,就被圈进一个怀抱。
少年的肩还很稚嫩,怀抱也不够宽阔,但是你贴上去的那一刻,就像靠在了你的整个世界。

“……妈妈?”

“言……呜、是妈妈,是妈妈!妈妈的好言言,妈妈就知道你会认出妈妈的。”你靠在你尚且年幼的孩子肩上,哭的像个孩子。

言言似乎很不习惯应对这样的情况,但他很温柔地,一下一下的,顺着你的头发,抚摸你的背,让你婴儿般打出哭嗝。

你一边哭一边满足的想,你的言言果然是最可爱最温柔的好孩子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你哭够了,双眼肿的像个灯泡,言言身上的西服也被你的眼泪鼻涕打湿的不能看了。

你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对不起,言言,妈妈太孩子气了。你把衣服脱了,妈妈帮你洗干净。”

你的言言顿了顿,摇了摇头,你有点失落地低下了头。

然后你又听到了言言的声音,他就像他牙牙学语时候似的,说话有些磕绊,过了许久,才终于理顺。
“妈妈……您、您过来做什么呢?”

你才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于是你又笑了,尽管那笑容在你眼泪鼻涕糊一脸的脸上只显得滑稽可笑,但你得言言却只是沉默地看哭软了身子的你颇为狼狈地够来那只被踩的灰扑扑的玩偶,你用力拍了拍那些脚印,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拍越黑。

你的眼睛又湿润了,你无助地看向你的孩子:“言言,妈妈给你做的娃娃……魔法兔子它变脏了,弄不干净了。”

少年黑黝黝的眼睛里倒印着狼狈的你和狼狈的玩偶,有什么冰块一样的东西,摇动了下,于是他的眼里盛满琥珀酒的光辉。
你不知不觉看痴了,你的言言变得好帅,比你的夫年轻时还要好看。

“没事,我很喜欢。”言言终于笑了,就像你曾梦见过千百次那样,他接过那个娃娃,轻轻拍了拍,那些脚印让他皱了皱眉,但他转向你的时候,表情又软化的十足温柔,“魔法……兔子……嗯,我很喜欢,谢谢妈妈。我会负责洗干净的。”

你吸了吸鼻涕。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你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你只是看着他,梦呓般呢喃。

“言言喜欢……言言果然喜欢!妈妈还做了很多很多噢,就在妈妈的房间!每次一想到言言,妈妈就开始做玩偶,虽然一开始做的很丑很丑,但是后来就很好看了……”你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却无法停住语速,你只是希望你的言言,永远不要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你微颤的手,抚上了少年白皙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手印,“妈妈做了一屋子的布娃娃,都是给言言的礼物。”

你的言言笑得更加好看了,他侧脸亲昵得蹭了蹭你的手心,直到他的脸上都沾满了灰色。
“我想去看看,妈妈,我可以去看看吗?”

你忙不迭的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行!言言,你得听你爸爸的话,不然他会很生气的!”

“没事的。”你的言言一手抱着布偶,一手拉你起来让你站起,靠在他身上,“今天一天,我都可以陪着妈妈。”

你终于注意到了周围。
一个人呆久了,你对周围的感知已经很迟钝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明明挤满了人,但此时每个人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定着不动。

你的嘴巴因惊讶张大:“言言,这是……”

你的言言顿了一下,冲你摆了摆他手中的魔法兔子。
“大概是魔法兔子施的魔法吧。”

你眨眨眼,噗嗤一声捂住嘴:“言言这么大了,还信魔法兔子呀,真可爱。”

你的言言瞬间拉下了脸,他的唇角抿着他父亲一样的弧度,颇有点恼羞成怒地不轻不重地瞪了你一下:“不是要去看娃娃吗?过期不候!”

你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后悔。

你的言言虽然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但却一直照顾着你的步子。

你从你们交握的手往上看到了言言的侧脸。
那个有着圆嘟嘟小脸蛋的言言,已经变得那么俊美了。

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长得那么快。

你有点不安地晃了晃你们交握的手。

“言言啊,你多来看看妈妈好吗?你长得太快了,妈妈怕下一次见面都认不出你了。爸爸那边、爸爸那边你不要怕,妈妈顶着,不会让他骂你、打你的。”

“所以,你能多来看看妈妈吗?”

你的言言停下了脚步,把你恳求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的唇角往下抿了抿。

“白痴。”他重新拉着你走动起来。
你失落的低下头:“言言你学坏了,不能这样说妈妈。”
你有点生气,想要甩掉他紧紧攥着你的手,但又被很快地握紧了,慢慢地,十指紧握,再也无法轻易被挣开。

清脆的少年音像是钢琴上醇厚的音符。
“你是我妈妈,我不来看你谁来看你?”

你立刻就不生气了,用心感受着紧握着你的那只手,不再那么软乎乎了,但是却依旧让你握着,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一样安心。

你的言言,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长大了你的言言,依旧那么温柔,那么,让你喜欢。



“真想见言言啊。”你这么和你身边的人说。

你的语气带着抱怨,却又如斯亲昵:“义工小哥,你知道吗,我家言言啊,在海的那一头读书呢。”

“是那所很厉害的大学!我年轻的时候没能考上,言言考上了,言言比我厉害多了。”

“言言说啊,赚了大钱,就接我过去一起住。”

“哎,你看这孩子,还是离不开妈妈呢。”

“他早晚都要结婚生子的,到时候我一个老婆子住在那像什么话嘛,不得碍着人年轻小姑娘,让人难受着啊。哎,小伙子你还没结婚吧,不知道啊,自古这夹在老婆和妈妈中间的男人啊,最辛苦了。我可不能让我家言言为难,他那么一个笨拙到温柔的孩子,说不定偷偷哭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我啊,就悄悄搬来这里啦。这也挺好的,有的吃有的穿,娱乐也不错。之前老年中心里,还来了一群音乐学院的孩子,有个钢琴弹得很好的孩子,长得也灵秀,像我家言言。当然,没我家言言好看。”

“哎……真想见见言言啊。”你说到这里,有点口渴,旁边就递来一盘切的很好看的兔子苹果。

“谢谢你啊,义工小哥。”你笑着,眯起有点老花的眼睛,努力辨认着那个一直默默来这里当义工,陪你很久的义工小哥。

刀削斧凿一般的俊美轮廓,黑黝黝的眼睛像是黑夜,眸光流转间,像是有什么埋藏很深的冰一样的东西轻轻晃动了一下,但是看着你的时候,那冰块都融成了暖泉。

“小伙子,长得真俊。”你亲昵得摸了摸他的脸。你老树皮一样的手在他紧致的脸上,显得那么突兀,但是他却反而轻轻蹭了蹭你的脸颊。你笑得更开,“长得像我家言言,怎么也一样黏人呢。”

你收回手:“虽然还是没我家言言好——他是最好的孩子了,但是小哥你真的不错,如果我年轻三十年,说不定就会追你了。”

义工小哥也笑了,笑得又很像你家言言了。但是你却觉得他眼中的冰块仿佛快要融化,跑出眼眶。
“小哥,你天天来这陪我,自己那边的事照顾的来吗?这可不行啊,得学我家言言,好好努力,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

“没事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说。

你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看向了窗外。

阳光停下了脚步,将温暖驻足在你身边,风也停了,树不动了,云也静止。

你惊讶的张大了嘴:“小哥,你也会魔法呀!你究竟是什么人呀?”

很好看很好看,很像言言的义工小哥,看着你,慢慢地笑了。他蹲在你面前,宽厚的手掌包裹住你放在膝盖上的,枯树皮一样的皱巴巴的手,却像是牵着美丽的新娘子光滑柔嫩的手一样专注。

他仰头看着你,就像一个婴孩仰头看着给他喂乳的母亲。
那时,母亲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我是李泽言,是你最爱的男人。”











【子】

“以上就是近期的工作汇报。”魏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整理好文件,好整以暇地等待老板椅上的boss发话。

良久的沉默。
魏谦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逆光的男人,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也是平常一样的扑克脸:“总裁……?”

雕像一样的男人这才破了冰。

“那个日子近了?”

魏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泽言指的是什么。直到觉得周遭的气压变低之后,打了个寒噤,终于了解了总裁指的是什么。

“是的,夫人的生日晚会已经和疗养院那边商谈好了,考虑到夫人不喜欢见生人,只在熟悉的人中间办个小的。”

李泽言的手指敲了敲真皮靠椅扶手,他转了个身,办公室的设计让他能看到恋语市辽阔天空上慢慢飘过的云朵。
看上去飘的那么慢,但是时间却的确是一分一秒地在流逝。

魏谦咽了口口水,有些忐忑:“但、但是,那天临时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会议,之前那份上亿合资的负责人希望在那天约见您。”

魏谦一说完,就感觉身边的气压更低了,他再没能说完后面的话。

因为李泽言已经做出了决定:“推掉。我没有那个时间。”

“好!”魏谦深深鞠躬。

直到李泽言离开办公室,他才有些腿软地扶着墙缓了几口气。

他们总裁啊,人挺好的,对工作也负责,但是一遇上那位,就冥顽不化的像个石头。

魏谦默默掏出手机,得,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下属。

但是,总裁和他母亲关系是真的好啊……总裁现在,也是要去恋语疗养院看他母亲吧。
魏谦想起自家那个年年催他回家结婚生子让他抱孩子的母夜叉一样的妈妈,只能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若是李泽言知道魏谦在想什么,或许又会是一个李氏怼人三连甩过去吧。

和母亲的关系好吗……
男人自嘲。
他可是最不孝的孩子了。

李泽言的幼年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回忆其实很少很少。更多的时候,都是面对着冰冷的父亲,和严厉的老师。

关于母亲的记忆的话?
其实还是有的。

但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大概是刚开始学习时的那段时间,他闹的厉害,吵着闹着哭着要见妈妈。
老师拿他没办法,只好报告给了那时的李氏家主,李泽言的爸爸。

李泽言虽然年幼,但已经很了解那个男人的冷酷之处了,于是很快擦了眼泪,不安地垂头认错。

但是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却笑了,那笑中,是李泽言看不懂的恶意。
“你不是想见妈妈?跟我来。”

真的能见妈妈吗?李泽言的心中七上八下,最后还是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李泽言还记得自己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像是没有尽头的走廊,上面的油画像是狰狞的人面具,他不禁加快脚步,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些。

李泽言从不知道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还有这样一间房间,在那么深,那么深的走廊尽头。
妈妈,就住在这儿?

小小的李泽言不安得看向他的父亲,但是男人只是复杂的看了眼门扉,然后示意李泽言打开门。

李泽言那时很小,使出全身力气,才终于努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妈妈她……就在门那一边!也许是这个念头激励了他,他终于推开了门扉。

他欣喜的看向门内。

然而……那是妈妈吗?

那个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被几个女仆压着,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雀鸟,又像是得知自己将被处死的鬃狗一样,四肢疯狂挥动。
她的头发凌乱,那只手鹰爪似的,想要抓住什么。

她看到了李泽言,眼睛里就像是燃起了一百桶汽油。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坏蛋——言言来看我了!言言来接我了!你们放开我!我没病!我要去言言身边!”

那鹰爪似的手,就这么伸向了李泽言。

李泽言浑身一个战栗,松了力气,那门扉,就又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了,也把那可怕的女人关在了门扉后。

“那是妈妈?”小小的李泽言像是自言自语,又立刻摇头把这个疯狂的念头甩出脑袋,“不是,妈妈才不是那样的!妈妈那么漂亮,钢琴又弹得好听,怎么会……那才不是言言的妈妈!”

“呵。”李泽言听到他父亲冷笑了一声,然后他俯下身,将李泽言揽进了他的怀里。

父亲的怀抱是冰冷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李泽言很不喜欢,但那时吓坏了的他只能无助地抓住他除了母亲外关系最为亲近的血亲的衣角,像是在乞讨救赎:“那不可能是妈妈……对吧?”

父亲安抚地摸了摸李泽言的脑袋,说出来的话语却冰冷刺骨:“那就是你妈妈,李泽言。一个疯子。”

父亲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对李泽言另一血亲的厌恶:“不相信?看不出来?也对,她那个时候连我都骗过了,这个神经病!她的家人也是冲着我们家的家产来得,把有着精神疾患的女儿嫁给我,多好啊,多幸运啊!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而我!就活该被那些不如我的垃圾抓着这个点羞辱!”

李泽言觉得头皮刺痛,他惶恐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父,他的父亲,又在看到他的时候,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最后,轻轻抚弄一下他的头顶,就像摸着一只狗的脑袋似的。

“这个女人只会让我和言言蒙羞,所以爸爸把她关起来了,这也是为了言言好,言言是能理解爸爸的,对吧?”

“言言你,是不会让爸爸蒙羞的吧?”

那是李泽言第一次知道弱小的可怕之处。
他无法反抗自己的父亲,无法维护自己的母亲。
只能,像条听话的狗一样,低下头,轻声应下。
然后得来了主宰的男人奖励式的抚摸。

就是从那个时候,李泽言再也不哭了。
因为能在他哭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的妈妈,能哄他一整天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从此李泽言只有父亲。
回忆里的那个温柔微笑的女人的痕迹,被时间磨的只剩下模糊的一道影。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她跑了出来,李泽言觉得自己可能就会那么长大,走上父亲安排的道路,永远当符合父亲意愿的乖儿子。

但是她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了。

岁月流逝,他已长大,她却一直还像是记忆中的模样。

是匆忙跑出来的吧,睡裙也没换,头发也没梳,抱着一个娃娃,看着他眼也不眨,的确很像是传闻里疯疯癫癫的李家夫人。

但她却向他伸出了手,笑得那么温柔,温柔地唤他。
她说,言言,来妈妈这。

只是这么一声,一直被束缚的那个软弱的李泽言,就回来了。
但软弱的李泽言却做了像父亲一样强大的李泽言不敢做的事情。

他使用了刚觉醒的evol,静止了时间。
他严厉的父亲,在他的evol下,停在了滑稽的动作,李泽言打量了一眼,无声的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支配总是能让一些人上瘾,但是他知道,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他真正需要的,是evol以外的,真正能在时间流逝正常的时间,与他父亲对抗的实力。

而这evol……
李泽言看到茫然四顾的那个女人,嘴角往上挑了挑。
他大概是找到能使用这个能力的机会了。

李泽言以为,他很久没见她了,两人的相处一定是尴尬不自然的。
但是她却那么眷恋地抱住了他,唤他言言,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模糊却温暖的记忆里一样。

她说,言言,妈妈好想你。
她说,言言你越长越好看了!
她说,妈妈的言言原来会魔法吗!真棒!

所有人都会夸,李家主的儿子真厉害,长得也像他父亲一样英俊。
所有人知道他的能力,只会露出惊恐的表情,说不定还会想把他绑到解剖台上。

只有这个女人,一直一直,看着的,爱着的,信任着的,只有李泽言本身。

李泽言原本是嗤之以鼻的,但听着听着,却觉得似乎死去很久的泪腺又活了。
为了不就那样哭出来,李泽言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女人,找了个借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他又再次走上了那条路。
和记忆里一样,那么阴森恐怖,压抑的让人无法喘息。
她就是从这样的走廊,一个人,孤零零的,只穿着睡裙,走了出来,只为见他一面?

李泽言握着女人的手紧了紧。

女人似乎是以为惹他不快,忙向他道歉。

李泽言摇了摇头。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向他道歉的呢?

她不过是个想见自己孩子的母亲,又何必道歉?

于是李泽言心墙上最后那点冰防都消融了。
既然他有这样的能力,为何不好好使用呢?
这样的能力,本该就是为了给他这个儿子,一个补偿母亲的机会。

李泽言开始频繁静止时间,去找那个等了他数年的女人。
陪她看看书,听她弹给孩子听的小星星,看她给他做布娃娃,听她讲他以前的事情。

都是很无聊很无聊的事,但是却总是让李泽言舍不得停下能力。
只想,就这么陪在她身边,再久一点。

年少的李泽言还是太天真,他以为这样的能力只是他独有,因为他是他母亲人生中的大英雄,所以才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使用的肆无忌惮,终于,被他父亲发现了。

李泽言的父亲决定送李泽言去专门的学校学习如何控制能力,他也生气李泽言居然敢如此戏耍他,他和李泽言在书房里激烈的争吵,摔了一切能摔的东西。

但李泽言却只是出奇的冷静,他打量着男人,冷静的,宣告:“你只是害怕了。”

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了起来。他拽着李泽言的胳膊,把他往楼下带。
“好啊,好啊!母子俩,一个两个的,都是神经病、怪物!就知道来骗我!你给我滚!滚去英国!你这样的怪物就该和怪物呆在一起!”

李泽言白着一张脸,却没有叫出声,只是开始考虑现在使用evol,从等候在楼下的同样的evol能力者手中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变数往往来得很快。

“言言……?”

李泽言一惊,回身时便看到了她。她的视线在愤怒的男人和惨白一张脸的李泽言身上来回打转,意识到了什么,她手中的娃娃落地。

“你这个坏蛋——”她冲了上来,分开了他们,挡在了李泽言面前,全身止不住的颤栗,却没有移动一步,“你又想把言言带去哪里!”

“疯女人!别挡着我!你知道你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吗!我要把他送走!对、对、你这个疯女人,生了怪物,自己也是怪物,你也得走,你们都给我滚出李家!”男人已经气到丧失理智,他上来揪住女人的长发,把她货物一样往楼梯口拉。

女人只来得及推了一把李泽言,像是让他快点走,走的越远越好。

但是因着那一推,她身形不稳,就带着男人一起,摔下了长长的楼梯。

李泽言终于反应过来,本能的,使用了evol。

然而那一脸凶相的男人停在半空,他真正想救的女人却滚麻袋一样,滚下了很长,很长的阶梯。
那阶梯究竟有多长呢,那一声声闷重的声音似乎响了很久,帮他数着数。

重物落地的声音,李泽言的心也摔到了地上。

“啊……”他张了张口,却像是忘了怎么说话,最后只是失力地,跪坐在地上。

一个声音,慢慢地在他耳边响起:“跟我走,我能救她。”

李泽言沉默着,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缓缓点了头。

他还是不够强大。
以前的他没有evol,只能顺从他的父亲,离开他的母亲。
现在的他有了evol,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最重要的女人受伤,只能无能为力,接受他人的施舍。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李泽言真正从少年变成了男人。
这个尚显稚嫩的男人,决定爬到能俯瞰一切的巅峰。高到不受任何人桎梏,高到能真正保护心爱的她。

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李泽言,时间从不等人。就算他有静止时间的evol,也永远无法阻止人的生老病死,永远无法把扔在过去的东西重新找回。

“小哥,义工小哥。”老太太依旧温柔的声线将李泽言从回忆里拉出,李泽言回神,看到老太太难得换上了一套比较鲜艳的衣服,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怎么样?”

“很美。”李泽言真心实意的夸赞。

老太太明明被哄的很开心,却不好意思地冲他摆摆手:“都一个老婆子了,你还真好意思眼都不眨就夸。”

“不,我是真的觉得,您很美。就和年轻时一模一样。”李泽言看着老太太皱纹遍布的脸,却觉得那一道道沟壑都流淌过温柔的河流。那年轻时美丽的脸与眼前苍老的脸庞重合,都一样让他心动。

“又耍老婆子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年轻的样子呢!”

面对老太太的质疑,李泽言只笑,不去反驳。
面对她,他从来都是心甘情愿让步。

老太太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就叹气:“言言这次也会回来,但我已经那么老了,言言认不出我可怎么办啊。”

李泽言这才出声:“不会的。”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宛如发誓:“你是言言最爱的女人,不管时光把你变成了什么样,言言都会第一时间认出你的。”

像是被这话安抚了,那个被岁月磋磨过,又被时间掌控者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女人,笑着,摸了摸在她眼里,热心善良的义工小哥。

她认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儿子,却依旧对他,露出了记忆里温和的笑颜:“如果我的言言变得像你,妈妈也就能放心。”

妈妈会等你长大,
到你摔倒也不会哭泣,
到你遇到挫折也能站起,
到你遇上喜欢的女孩,
妈妈就能放心的老去了。

到时候,言言可不要嫌弃妈妈啊。

李泽言眨了眨眼,久违的感到了泪腺的活跃。

他又眨了眨眼,潋滟眸光里是女人温柔的笑靥。

“啊,一定会的。他是让你骄傲的儿子,就一定会变成你期望的样子的。”

言言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你是李泽言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你见过他所有的不为人知,
你被他的桀骜不驯刺伤过,
也为他不成熟的爱而欢欣,

——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你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THE  END◢














※许墨篇,母视角都来自于许墨的evol

※很遗憾没能把白起篇完成,修修改改一直无法满意,于是暂且搁置。以后可能会附上残篇。

很长很长,感谢每一个看完的人(鞠躬)。

2000   FO   致谢。

虽然是2000fo,但是因为恋与同人关注我的小伙伴应该就是300多位。
这么算起来我算是很新很新的小透明呢。

之前揣着股莽劲,快速更新,质量掺水,我有在好好反思。
于是这一章就写的很慢。
虽然很感谢你们喜欢我的小甜饼,但我也希望,你们会喜欢我写的,这样的故事。

以后,我希望能写的更多,写的更好,
努力让你们产生
——啊啊,没有关注错人呢
这种感觉。

在2000fo的这天,依旧没有学会写短段子的浮丘,能许愿收到很多很多,多到能淹没我的评论吗w
哎呀,不过,只希望文相关就够啦♥

这篇文,自认为做到无愧于心,无愧于你们的fo  w
以后请依旧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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